第九回 

探宝炼羣魔，知机悟神瑛

上回书中说，龙啸云和金蝉儿去应天谷探宝，夜坐将军台，山风呼啸，万马齐喑，如梦如幻。云儿调息静坐，仰望长空，太白金星，正在西天，闪闪光亮，就在目前，他面对太白打坐，蝉儿相对一笑。自结婚以来，每天面对面打坐，调息入静。云儿最近奇梦颇多，静坐时会有似梦非梦的景象出现。夜里，龙啸云进入梦幻，看见一个老僧静坐一棵古树下对自己微笑，空中日月并现。中秋前後，明月东升，夕阳西下，并现於空。老僧左边树上挂着一把乾坤尺。那和尚像师父黄龙禅师，淡淡的微笑似含深意。蝉儿浑然入定，心性澄净，万象虚明。她感觉似有另一个自我在明月之下。

朝阳初升，将军台上，温暖如春。金蝉儿问龙啸云：「云哥哥，昨晚你梦游华胥国了？还是到蜜蜂国做人家女婿了？」蝉儿撒娇调笑，云儿心底一怔，忙道，「除了梦见你，还能梦谁？」蝉儿道：「哥哥言不由衷，师父说，诚於中，形於外，我没感到哥哥昨晚梦见我。」云儿道：「好蝉儿，别闹了，准备下去吧。」龙泉在握，云儿问：「还记得上回教你的唐诗《龙泉剑》？才子刘长卿，生於乱世，历经玄宗、肃宗、代宗、德宗四朝，不能施展抱负，济世安民。他精於剑术，曾见得道异人弃龙泉於山谷，不愿出世，说，『此物出世，天下不宁』。没想到龙泉今在我手。逢妖杀妖，遇魔斩魔。」见丈夫在阳光下舞动龙泉，雄姿豪气，直干云霄，蝉儿轻吟：

龙泉闲古匣，苔藓沦此地。

何意久藏锋，翻令异人弃？

铁衣今正涩，宝刀犹可试。

倘遇拂拭恩，应知剸犀利。

「翻令异人弃」原句是「翻令世人弃」。蝉儿觉得不佳，改爲「异人弃」，隐士情怀，超然物外。龙啸云见字叹服。如今，龙泉不弃，金峯在握。谷底的轰鸣声、咆哮声不断。金蝉儿、龙啸云乃仙山道人，心无所惧，轻轻飞落，万丈深渊，险峯奇景，脚下飞过，很快到了谷底。山谷曲曲折折，极其狭窄，有时要侧身穿行，山谷上部宽阔，谷底偶有宽涧深潭，山势曲幽，风撞石壁，如万马齐喑。谷底阴暗，难见天日，怪兽嗥叫，不知隐身何处。

龙啸云夫妻艰难地行走了一段，不知该往何方？枯枝败叶，腐骨烂肉，到处可见，臭气熏人。金蝉儿有点恶心。白骨遍地，不知是何方怪物，残害了如许生灵？自袁天罡、李淳风藏宝以来，凡到谷底探宝者没有人活着出去。金蝉儿哪里见过这麽多屍骨，内心有一丝忧患、几分恐惧。龙啸云仗龙泉神威，无所畏惧，龙阳洞里苦练「神剑风雷诀」，能引来天雷、天电凝聚於龙泉，顷刻之间，龙泉剑上放射出光明，阴暗山谷，豁然照亮，百米之内，飞虫毕现。密林深洞、山涧草丛，野兽虫鸟，见此剑光，惊慌不已，如同末日来临，静伏不动。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对蝴蝶，剑光把蝴蝶的色彩映得焕然缤纷。蝴蝶大得出奇，翅膀像一面蒲扇。龙啸云和金蝉儿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蝴蝶。云儿说，就跟着蝴蝶走。两人身轻如燕，蝴蝶不紧不慢，大约半个时辰，蝴蝶忽然消失，四周开阔，不似刚才走过的路曲折窄狭。前方有个山洞，洞门的拉环处雕刻着两只蝴蝶，像刚才飞行的那麽大。石门推不开。

龙儿说：「蝉妹，此处该是应天谷潜龙洞。我们住龙阳洞，探潜龙洞，我本龙身，看来到家了，可我把开门的钥匙丢了，不知家里面有没有人？喂，开门。」蝉儿知道云儿调侃，便说，「看看周围，可有什麽秘诀写在石壁，给忘性大的浪子看，好记得回家的路。」蝉儿的说笑提醒了云儿，到四周看看，果然找到石壁上刻着字，唤蝉儿看，是背得烂熟的《阴符经》，不平常的地方，书者乃初唐名臣褚遂良。褚遂良在书法上和虞世南、欧阳询齐名，政治上是大唐开国功臣，也是唐太宗李世明逝世前的托孤大臣，官至尚书，因反对高宗李治立武曌爲皇后，而遭到後来成爲皇后的武曌的迫害。褚遂良和道士出身的名臣魏徵交厚，魏徵把褚遂良推荐给太宗，成爲心腹大臣。褚遂良深得晋人书法三昧，对王羲之书法用功尤深，父亲褚亮和虞世南、欧阳询相知，褚遂良从小得到两位大师指导，终成一代宗师。

唐太宗书法精湛，喜爱王羲之书法，让褚遂良监定内务府珍藏的王羲之作品。魏徵深得道家真学，其师文中子王通乃一代人杰，初唐治世大臣魏徵、李靖、房玄龄、陈叔达、杜淹、薛收都是王通门下，王通弟弟王绩隐居名山，辟谷不食，王通长孙子乃「初唐四杰」之王勃，他的《滕王阁序》三丰很早就教给云儿夫妻。王通修仙道，明玄机，着《中说》，魏徵得其治世之要，和褚遂良暇时探讨道要，各有心得。颜真卿早年书学褚遂良，三丰先生喜欢书法，历代名家书体，对云儿多有指点。云儿一看是褚遂良所书，便说，「对了，褚河南（褚遂良曾被封爲河南郡公）乃袁天罡、李淳风知交，难怪此地刻其《阴符经》真书。」褚河南《阴符经》写本、拓本皆有流传，云儿在三丰处见过拓本。三丰给云儿闲讲《阴符经》时说过，《阴符经》乃仙家珍宝，不见紫阳真人云：

阴符宝字愈三百，道德灵文止五千。

今古上仙无限数，尽从此处达真诠。

此经本是达观子李荃於嵩山虎口岩石室发现的北魏寇谦之真人所封珍函，对经文百思不得其解，一次路过骊山，见一老母生火，用木棒拨弄火堆，说：「火生於木，祸发必克」。这是《阴符经》经文，老母如何得诵？李荃跪下求教，老母才告诉他经文真诀，授他辟谷仙术。李荃注《阴符经》，刊行於世，世人始知此经。世人怀疑此经乃李荃僞托。褚遂良所书《阴符经》大字本、小字本得传於世，人们才相信《阴符经》早於李荃，初唐就有。李荃乃唐玄宗时人，经历过安史之乱，比褚遂良晚出近百年。云儿盯着《阴符经》看：

神仙抱一演道章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於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於木，祸发必克；奸生於国，时动必溃。知之修之，谓之圣人。

富国安民演法章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人知其神之神，不知其不神所以神也。日月有数，小大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君子得之固穷，小人得之轻命。

强兵战胜演术章

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三返昼夜，用师万倍。心生於物，死於物，机在目。天之无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风，莫不蠢然。至乐性余，至静性廉。天之至私，用之至公。禽之制在气。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於害，害生於恩。愚人以天地文理圣，我以时物文理哲；人以愚虞圣，我以不愚虞圣；人以奇期圣，我以不奇期圣。沉水入火，自取灭亡。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阴阳推而变化顺矣。圣人知自然之道不可违，因而制之。至静之道，律历所不能契。爰有奇器，是生万象，八卦甲子，神机鬼藏。阴阳相胜之术，昭昭乎尽乎象矣。

这篇经文龙啸云、金蝉儿出口能诵。龙啸云道：「蝉妹，褚河南把《阴符经》刻於此处，是何用意？难道此经中隐藏进洞秘诀？」蝉儿闻言，细细观看经文，看着看着，感到石壁上部分文字有变动，惊呼，「云哥，快看。」龙啸云看到壁上有些字仿佛游动的鱼，跳入眼帘的是「天道」、「杀机」、「九窍」、「三要」、「机在目」、「阴阳相胜」、「尽乎象」十八字。龙啸云不解，再看石壁，那些字不再游动，刚才所见，似幻似真，诡秘莫测。冷风吹来，鬼哭狼嚎，看不见鬼怪藏身何处，总能感到周围有一万双眼睛盯着。金蝉儿转过身，拉起云儿的手，重新来到石洞门前，映入眼帘的是那对蝴蝶，「云哥，机关在蝴蝶身上？」龙啸云点头，伸出手按左侧蝴蝶的双睛，蝉儿同摁右边蝴蝶的双睛，两人像突遭电击，快速闪开，那对蝴蝶的双目变红，冒出火光，从蝴蝶眼孔射出四支火箭，呼啸而过，随即听到轰轰的声响，山崩石倒，云儿夫妻惊魂未定，接着轰隆一声，洞门大开，从里面冲出一股黄风将二人倒卷进去，呯地一声，洞门紧闭。

云儿暗叫不好，双脚落地，发现进入宽敞石庭，纵横三百米，石壁散发黄光，正中刻有「黄庭宫」三字，每字发散出怪异光芒。最亮的光从正中一尊巨大无比的金牛双目发出，金牛盯着龙啸云夫妻，不论云儿、蝉儿目光转到何处，总感到有无数牛目怒视着。那牛不动，云儿以爲是石雕，刚想上前探视，哪知从牛口喷出烈焰，顿时，洞中奇热无比，金牛发狂地冲过来，双角抵向云儿。蝉儿大惊，祭起素绫，缠住牛头，往後一扯，金牛力大无比，岂是女子所能牵制。蝉儿忙把手中那段素绫望石壁一丢，大喊「疾」。素绫箭一般射入石壁，蝉儿喝声「变」，素绫有如钢索，紧紧把金牛牵住，金牛使劲挣脱，怎麽也挣不脱。云儿手握龙泉，剑光奇煊，金光红光，交辉变幻，云儿挥剑向牛头砍去，金牛似有畏惧，抵死以抗，双目射出两道金光打上龙泉，云儿的手颤动一下，努力提口真气灌注到龙泉剑体，剑光倍增，金牛更加恐惧，腹部呼扇呼扇地剧烈鼓动，越鼓越大，云儿知道牛精正运内气，双手的压力加大，牛精双目喷射出的光焰越来越浓，蝉儿说：「云哥，祭起合卺簪，打它双目。」

说着拔出簪子向牛精右目射去，两道寒光穿过火焰，射入牛精双目，瞬间，龙泉将牛头劈开，牛精轰然倒地，一道金光从牛头射出，洞门顷刻大开，金光射向天宇，轰隆一声，洞门紧闭。牛怪投胎去了。洞中雷响不断，牛体倒地处现出洞穴，牛怪的身体化成旋风把云儿夫妻旋入洞中，飞快下坠，摔倒在地，才知闯入冰洞。四周晶亮，冰柱倒悬，正中有潭，咕嘟嘟地泛出凉气，结成冰花。冰洞静得出奇。云儿、蝉儿连忙调整呼吸，以真阳之气护体，将自身龙雷真火发动，感到洞中有了暖意。

云儿看看冰墙，没有出口，用龙泉剑四周刺探，冰花四溅，不见有任何洞口。蝉儿道：「云哥哥，出口或在潭底，只怕有精怪深藏。洞中奇寒，只怕是水怪。」「不妨，精怪藏在水底，我也能找出来。」云儿将龙泉祭起，念念有词，引动天雷电光，龙泉化成火龙向水中扎去。潭水搅动，波浪翻滚，依稀能见龙身剑影。片刻，潭底冒出热气，潭水变成烫水。「蝉妹，龙泉刺进地心，把地下真阳烈火引出来了，快找出路。万古寒冰被真阳地火融化，这里将变成水乡泽国，地火若接着上升，这里就是火海。我夫妻不被淹死，也会烧死。」说话间，深潭跃出一个黑脸大汉，身穿铁甲，一身黑袍。

蝉儿一看，就知是熊精化身。龙泉飞跃云儿手中，黑脸大汉怒问：「何方妖孽，来此碧潭宫闹事。可恨孽龙，引出地火，毁我宫殿，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汉使一根乌黑铁棍，铁棍大小随意，变化莫测，雨点般向云儿砸来。云儿不解释，蝉儿从背後抽出尚未用过的上古神器玉女剑，如临大敌。三人战在一起，熊精武艺精湛，力大无比，看见蝉儿，狠狠地说，「今日擒你回去做夫人，那小子做奴仆。」蝉儿粉面生嗔：「无知妖孽，我夫妻乃上仙弟子，岂是妖精所能降伏。降妖除怪，仙家职责，看剑。」六十四路华山剑法蝉儿使得出神入化，熊精赞叹：「娘子好剑法。」云儿闻言，更加生气。出道以来，未遇如此大敌，夫妻使出浑身解数，只和黑怪打成平手。洞中火热难耐，黑怪大叫：「二位住手，二位不是我的对手，我也难以取胜。敢问何来？谁人门下？」云儿持剑朗声道：「三丰门下龙啸云、金蝉儿夫妻，受异人点化，来此取宝。顺我者生，阻我者死。」熊精大笑，「好大口气。不过，我也曾遇异人点化。前辈留诗说：

三人相逢是知音，龙腾虎跃见禅心。

真火能穿九窍过，元阳定扫三关清。

水府求玄得真金，离宫养胎见元性。

金丹到底非凡事，潭底阳生复天行。

莫非印在二人身上？诗中有龙，你姓龙，诗中有『禅』，夫人名『金禅』。二位尊师三丰，暗合『三逢』。不打不相识，正和『三人相逢』。」云儿问：「那位异人姓甚名谁？」黑熊精道：「我问过，异人不答，只在北壁用剑画出三个圆圈。三个圆圈三年来不结冰花，时有热气冒出。」云儿蝉儿向北一望，三个碗口大的圆圈，上面一○，下面并列两○。金蝉儿嘻嘻笑道，「原来是吕祖。」云儿和熊精一脸迷茫，蝉儿道：「三个圈圈是三个『口』。三口在壁，不正是『岩』字麽？吕祖姓吕，名岩，字洞宾。他来洞府做不速之客，不正是『洞宾』麽？」云儿啧啧称赞。来洞府点化自己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吕洞宾真人，熊精忙跪下对三个圆圈礼拜：「上仙恕弟子无知。」龙啸云要熊精把异人丹诀重新诵出，暗自琢磨，道声：「有了。」熊精说，「我参悟多年未明，贤弟已将真诀明了？」云儿把丹诀精要讲解，熊精点头赞叹：「不愧爲上仙弟子，人中龙凤。」

「出路在第三句中，如果大哥愿意随我等寻宝，定当生死与共；如果大哥不愿意出去，等我将真火引走，还你水火既济的洞府。大哥在此依诀修炼，成道有期。」云儿说完，背起龙泉，手掐真诀，踏罡步斗，右手一指，深潭中一股火焰夹杂水柱，像条火龙向石壁上三个○冲去，火龙水柱冲到○前，自然化成三股，哗哗声动，全被吸进去，好似苍龙归窟。深潭火焰被三个○吸进隧道，三个圆越来越大，每个洞口直径一米。火焰吸尽，潭水温温。龙啸云看着熊精，向蝉儿示意，蝉儿上前，云儿说：「速行水火既济法」。云儿用剑气将四壁冰花粉碎，施法洒向潭水上空，冰粉悬浮上面，俩人掌中各出真气将碧潭罩住，云儿以剑诀引动潭底真阳之气，夫妻做法，碧潭上的真气和冰花像收缩的网，将潭底真阳包裹起来，越缩越小，形成外面冰层透亮，里面真阳凝聚的「水火既济珠」，沉入碧潭，封住地阴之窍，地火不再上升，阳气得以凝聚，像一轮红日照耀碧潭。潭底日红，洞中和暖，四壁冰花慢慢融化，水流碧潭，下润地窍。云儿对熊精说：「三年之後冰花全化，潭底真阳和寒冰真阴，融化既济，大哥丹成出关，气数如此。」

熊精大爲感动，对云儿夫妻说：「出路已得，我送二位一程。我常年在深潭修炼，颇得水中链金之术，已得水中金气，这乌铁乃水中金气所化，今赠二位水中真金，以作回报。」口念法诀，乌金棍化成团团白气，散发银光，白气银光飞速旋转，凝成两丸晶莹剔透的玉丹，「水府精华，坎中真阳，得之者延寿百年，祝贤弟贤妹百年好合。」这黑熊精就是觊觎金蝉儿人元金丹的怪物，上回说过，幸亏张三丰及时发觉，神剑护丹，方得归元。

黑熊精居中，龙啸云居左，金蝉儿居右，飞身北壁冰窟，一路风雷之声不断。

三人降落一座山峯前，遥见山顶有座大殿，乃「养命宫」。迤逦而上，见大殿两边低洼处有两潭水，一潭冒热气，一潭冒凉气。殿前盘着一条百丈火蛇，吐出三丈红信子，眼似灯笼。火蛇每吐一次信子，大殿两旁的池水激荡不已。火蛇知道来者不善，呼哧呼哧地吐信子，蠕动身子，鼓动腹部，两边潭水泛起狂澜，水浪卷来，云儿、蝉儿、熊精措手不及，潭水万亩，铺天盖地。三人原是水中好手，只是不知火蛇借水施法。水涨浪高，火蛇游动，整个大地，一片汪洋，不知地泉涌出多少水来，方圆百里，水波浩浩。火蛇摆动巨尾，水墙六丈，一浪接一浪向三人压来，巨浪滔天，三人难近蛇身。火蛇口吐三昧真火，真火和浪花卷在一起。凡水灭不了真火，凡水经真火一冲，立马变成滚烫大浪，与真火一同涌来。龙啸云暗暗叫苦，熊精忙从水中运链金气护体，不受真火灼烧。金蝉儿原在玄井地火中修炼，本身阴体，早经火炼，不怕真火。唯独龙啸云，本是水龙，凡水难克真火，水火交加之下有点窒息。金蝉儿见丈夫受难，万分难过，不知如何救他。黑熊精面对如此真火，只能自保。急切间，金蝉儿想到寒玉合卺簪，那是一对玉瓢，合在一起是玉葫芦。金蝉儿取下玉簪，对云儿说：「双玉合体」。云儿会意，抛出玉瓢，云儿跃出水面，一闪就藏身瓢中，两瓢合体。

火蛇见云儿飞起，用力吸他。玉葫芦随水柱被火蛇吸到腹中。蝉儿和熊精大惊失色。仙家宝贝，随心变化，云儿蝉儿，心心相印，暗中念动真言，寒玉葫芦刺中蛇胆，变大万倍，痛得火蛇水面打滚。黑熊精看出火蛇败象，但水势更强，水浪更高，不敢马虎。火蛇水中沉浮，真火减弱，水波平缓。火蛇的腰，粗过六倍，张着口不断吐气，炼就的红红内丹从口中吐出来，悬浮水上，黑熊精看着眼馋，不敢把灵丹抢来。灵丹一失，三昧真火即失。火蛇看着浮游在外的灵丹，痛苦异常。蝉儿以通心密音告诉云儿，火蛇内丹逼现於外，可用龙泉斩蛇而出。剑光动处，火蛇呈屍两段，一道灵光，冲天而去。云儿用寒玉葫芦盛起蛇灵丹，对熊精说：「日月精华，千年所炼，投入碧潭，灵丹自会化入潭底真阳，运炼日久，即可爲我所用，化蛇妖邪火爲天地正气，服之，可助大哥早日功成。」云儿把寒玉葫芦送到熊精手边，「只要把葫芦丢入碧潭，同气相求，内丹自会投入既济珠。寒玉葫芦乃我夫妻随身宝物，与心相印，自会飞回。养命宫从此是你府邸，上下连片，潜修命功。护守真阳，莫令走失。」

云儿夫妻和熊精分手後，黑熊修炼不提。养命宫後山路崎岖幽险，通向北方，云儿说：「我夫妻到此，生死与共，必有奇遇。」蝉儿一心修道，对云儿生死不渝。道路盘旋曲折，层层高升，两边山峯，寸草不生，石头坚硬，山峯如削，羊肠小道大约走了一百多里，来到半山腰，立有石碑，刻有「夹脊关」。蝉儿说：「云哥哥，这黄庭宫、养命宫、夹脊关全是丹家要语，难道此行所得珍宝是天仙金丹心法？这里是夹脊关，不见吕祖诀云：

夹脊河车透顶门，真修捷径此爲尊。

华池神水频吞咽，紫府元君直上奔。

常使气冲关节透，自然精满谷神存。

一朝得到长生路，须谢当初指路人。

云儿道：「我明白，不见《阴符经》最後一句说：『昭昭乎进乎象矣。』一路降服的妖怪都与丹家卦象暗合，难道能得到丹诀？或者外丹仙药、宝剑法器？」云儿看了蝉儿一眼，满脸坏笑：「如果真有长生不死的仙药金丹，你不能学嫦娥，偷吃仙药，跑到月宫，把我丢在人间。」蝉儿闻言，假装生嗔，「呸，我才不稀罕什麽仙药，仙药我自己会炼。」云儿以爲蝉儿真地生气，说：「我舍不得你呀。」「快走，原来你是奸猾贫嘴之徒，我要告诉师父，好好管你。」蝉儿飞快前行，云儿叫嚷：「好娘子，等等我。」蝉儿扑哧一笑，祭起素绫，踩绫飞翔，云儿尚未练成御气飞空的本领，只好在山路飞奔穿行，使出千里神行术，赶不上空中飞人。

夫妻来到山顶宫殿前，有九间大殿，正门书「九真玉华宫」。两边站着八位金刚力士，看到龙啸云夫妻，大叫：「何方妖孽，敢闯神府？」九真神府，梵音缭绕，香气馥郁，有人唱诵道经，有人口念佛号。佛塔高耸入云，仙鹤盘旋半空，云儿、蝉儿作揖道：「张三丰先生弟子龙啸云、金蝉儿，受纯阳真人点化，来此探宝。烦尊神通报，得见仙长，聆听教化，感激不尽。」一位身穿白甲、手持蛇矛的金刚道：「我去通报。」随後请龙啸云夫妻进殿。仙院遍地琪花瑶草，仙童仙女，悠闲笑谈。看到龙啸云夫妻，好似无睹。龙啸云夫妻被领进中央大殿，仙云霞光，如波流动，一位头戴冕旒的王者正和观音菩萨观看八位仙长下棋。王者和菩萨、仙长看见云儿、蝉儿，停棋问讯。云儿夫妻跪倒，口称「弟子龙啸云、金蝉儿拜见仙长。」王者慈祥：「汝等来意，我已尽知。天仙奇宝，不留人世。尔等所需，尚在色界丹元天守灵宫绦珠仙子处，该宝事关人间气运，绦珠仙子看守此宝已五百余年，得神瑛侍者啓灵真符才能打开藏宝玉函。神仙不走回头路，请从南天门下界，此乃真神居处，凡人不可久留。」八位仙长见到云儿夫妻，夸赞他们是上好仙才。观音菩萨对龙啸云说道：

生死富贵梦幻游，妄抛仙缘欲何求？

帝业谁见千秋基？幻身何似水上沤？

菩萨每吐一字，口中涌现一朵莲花。八仙中有位白头老者，长眉垂地，和蔼安详，对云儿说：

神瑛神瑛，一体同行。水能克火，火能燥金。

云儿夫妻被天将领到南天门下界。一路云飘山移，两人从天而降。云儿思考白眉真人话中秘意，蝉儿思索菩萨奇怪的偈语。难道云哥会贪图人间富贵，放弃修仙？很快，他们通过一条阴暗潮湿的通道，往下界飞降，浊气浓烈。飞行一个时辰，降落在一处红墙碧瓦的院落，院中绿树成荫，石上青苔斑驳，苍松挺立，芭蕉滴翠，绿竹听风，碧水环流。两只凤凰，徘徊小院，寂静清冷，只见一位绦衣女仙独弄绿绮，琴声伤感，如诉如泣，是变声《凤求凰》曲，表达情思。蝉儿见到她，感到自己的姿色更显平常。待仙子抚完一曲，云儿夫妻作礼：「三丰弟子龙啸云、金蝉儿夫妻打扰仙子清修，万望恕罪。」

仙子说：「诸君来意，我自先知。要得珍宝，先解难题。请问：神何以出？性何以成？道何以见？心何以明？」

蝉儿天生灵慧，上前作揖，道：

神化则出，性圆则成，道通则见，心静则明。

绦珠仙子闻言，道：「何以爲证？」蝉儿道：「神瑛爲证。」绦珠仙子问：「神瑛何在？」蝉儿拔出合卺玉簪，望空一抛，藏於云儿发髻间的玉簪同时飞出，合爲一体，向绦珠仙子胸前玉佩飞去，嵌入玉佩，如同宝剑入鞘。绦珠仙子胸前飞出一道金光，落上琴台，现出精致玉函，绦珠仙子解下玉佩，嵌入玉函中凹，玉函打开了。蝉儿从白眉真人偈语中悟出玄机。瑛者，美玉也。神瑛侍者，绦珠仙子之随侍也。当蝉儿看见绦珠仙子胸前镂空的玉佩竟是葫芦形，和三丰给自己和云儿的合卺簪形似，已猜到夫妻宝物就是神瑛啓灵符。

函里只有一册古书：《太白会运逆兆通代记图真本》，龙啸云大爲失望。绦珠仙子说：「神瑛归位，仙书下界。」化作一阵香风和楼台亭阁瞬间消失，只剩下那卷书在云儿手中，玉函随即风散。云儿顺便一翻，正好翻到二十七页，上面画着一幅图，竟然是梦中所见：日月当空，老僧树下，树上挂着一把乾坤尺。老僧像恩师黄龙禅师。图下有卦，写着：「庚寅，雷地豫卦」。卦下有偈颂：

惟日与月，下民之极。应运而兴，其色日赤。

颂曰：枝枝叶叶现金光，晃晃朗朗照四方。

江东岸上光明起，谈空说偈有真王。

龙啸云往前翻，第九页画着一座失火的城门，是「火天大有卦」。诗偈：

非黑非白，草头人出。借得一枝，满天飞血。

颂曰：

万人头上起英雄，血染河山白色红。

一树李花都惨澹，可怜巢覆亦成空。

一看偈颂，龙啸云马上领悟此书的价值。最後这首诗写的是大唐末年黄巢起义推翻李唐王朝的旧事，当年黄巢火烧长安城，唐僖宗西逃。龙啸云乃黄巢後身，前生往事，记忆犹新，心里明朗了：此生因缘不在修仙，而在治世。

诸位读者，《太白会运逆兆通代记图真本》是袁天罡、李淳风预言天下大事的秘籍，民间叫《推背图》、《万年图》，明朝以後，此书版本甚多。明末战乱中，大明皇宫真本流落到江南才子金圣叹手中，金圣叹点评过此书。清初，吴县酷吏任维初搜刮民脂，民怨沸腾，金圣叹爲吴县儒生首领，领一百儒生爲民请命。时值顺治皇帝驾崩，金圣叹领儒生去文庙痛哭，其实也是抒发明亡之痛，哭罢金圣叹和儒生又去巡抚衙门状告任维初，朝廷官官相卫，金圣叹被朝廷以「聚衆千百，上惊先帝之灵」的罪名抄家、处死，死前写信给家人：「杀头，至痛也，灭族，至惨也。圣叹无意得此，呜呼哀哉，然而快哉！字付大儿看，盐菜与黄豆同食，大有胡桃滋味。此法一传，我无遗憾矣。」金圣叹的两个儿子，一个小名莲子，一个小名梨儿，到刑场上与父亲拜别，金圣叹见儿子悲痛，便笑道：「我出上联，你两个对下联：莲子心中苦。」两个儿子哭晕了，哪有心情对对联。金圣叹见状，说：「我替我儿对吧。」长叹一声，道：「梨儿腹内酸。」他体会到了两个儿子的苦心和辛酸，只是，看明天下气运的他，也看明了自己的运数。金圣叹批本《太白会运逆兆通代记图真本》收入大清皇宫，直到清末第一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中一位英国士兵从圆明园抢走此书。从此，金圣叹批本流传海外，引起海外汉学家的关注。这是後话。

龙啸云、金蝉儿夫妻见到的是李淳风真本。李淳风和魏徵、李靖、褚遂良友好，魏徵奉唐太宗之命主编《晋书》、《隋书》，李淳风因精通天文历算、医卜星相，撰写《晋书》和《隋书》之《天文志》。古代的天文学主要用以星占，关注国家命运。上面最後一首诗，是李淳风、袁天罡预言唐末黄巢之乱的，黄巢兵乱距李淳风仙逝二百多年。诗中「非白非黑，草头人出」，五色之黑白红黄青中只有「黄」是「草头」，而「万人头上起英雄」，「万」字也是「草头」。「巢」字隐於「可怜巢覆亦成空」句。「空」，言其事不成，也暗示黄巢兵败自杀，真神归顺佛门即空门。「血染河山白色红」，黄巢大齐军旗爲白色，史书记载，黄巢大军，「白旗满野，不见其际。」偈语中「借得一枝」，暗喻黄巢藉助王仙芝的力量造反。「芝」与「枝」谐音。河南濮阳贩私盐出身的王仙芝借天旱民怨之机，发动起义，一时羣雄并起，朝野震惊。当年黄巢率领一千人马投奔王仙芝。後因两人政见不和，黄巢领兵独立，此时黄巢借势，天下闻名，最终攻破长安。黄巢曾写下千古名诗：

咏菊二首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爲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後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黄巢曾有《自题像》：

记得当年草上飞，铁衣着尽着僧衣。

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干看落晖。

後来李克用发兵勤王，黄巢兵败战死。李克用因功封爲晋王。有人说黄巢没死，出家爲僧，以《自题像》爲证。其实，此乃黄巢真神归顺黄龙禅师，学佛悟空之叹，前几回书中已有暗示。黄巢一死，大唐没落，进入五代乱世，李克用长子李存勖建立後唐，自己称帝。诸如此事，袁天罡、李淳风在《太白会运逆兆通代记图真本》中皆有预言。龙啸云一看图文，心知肚明。何况龙啸云师从三丰，精通心《易》占卜之道，观物知机，见象明道。

关於《太白会运逆兆通代记图真本》的来历和它对龙啸云的重大意义，且听下回分解。

– 第九回完 –

关於《终南修仙记》

作者陈全林

作者博客：http://blog.sina.com.cn/chenquanlin1969

本书专写仙道修炼的理、法、术、诀、以及境界、人物，丹诀都是真诀，许多故事都有出处。希望读者藉此了解一些道家修道的原理。不是还珠楼主式的剑仙小说，不是江湖恩怨、武林争霸等类型的小说，我只关注正统的仙道修炼和仙道人物的命运，关注他们修炼的过程，济世的功德，成道的苦乐，关注他们的精神、情怀、境界、情性、风范。本小说只写到张三丰在终南山得到火龙真人阴阳派丹诀和外丹术、黄白术，并到宝鸡金台观修出真神爲止。

史料记载，张三丰在陕西宝鸡金台观修炼成真，修出阳神，得成真人。之後的修炼，是爲了更高成就的「羽化飞升」，连肉身都气化，这要藉助外丹，他後来的开山、演道、授徒，都爲了使道脉不绝、仙缘永续。我编辑、点校过《新编张三丰先生丹道全书》，对三丰先生的思想、仙脉、修炼有一定的认知，三丰和吕祖，在古代神仙中名气最大。本书的中心在修炼，不在大社会。本小说写完後，如果有机缘，将续写三丰道成有去南京度沈万山，到武当山开山，到西南隐居传道，以致後来与沈万山在云南炼成外丹，气化肉身，白日飞升，到清初，又於四川度汪希龄先生，到清中叶度李西月先生等仙迹。如果道友手中有有关文献资料，希望提供，以使小说更真实。总体上是正统的修仙小说，不同於当代流行的网络玄幻小说。

我以爲传统文化、丹道文化负责任的心态来创作，宗旨上，绝不敢违背佛道真义。读者明监。书中诗词，万望留心，佛道心法，往往就藏於诗词偈颂中。各段故事，大多有象徵意义。「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里热闹少了些，但门道并不少。有些多年出家、隐居名山的道长读後，说对他们啓发很大。我把二十余年研究仙道的心得以故事的形式演绎出来，包含的理法术诀的意义并不亚於书市上的道学专着。也许，讲故事的形式更好，让你多体悟，多关注隐形的法脉。